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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状疱疹是由潜伏于脊髓神经节或脑神经节的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再激活所引发的感染性皮肤病。据统计中国每年约280万例带状疱疹患者，且在50岁以上的人群中，发病率随年龄增长显著上升[1]。其中，骶部带状疱疹占全部病例的5%～8%，而继发急性尿潴留的患者比例不足4%，合并排便障碍的报道则更为罕见，常见于高龄或存在免疫抑制状态的患者[2]。带状疱疹导致的二便功能障碍，主要表现为在疱疹发作前后出现的急性尿潴留与大便失禁，属于带状疱疹的罕见神经系统并发症之一。其病程较长，常遗留不同程度的永久性神经功能障碍。西医学中归属于埃尔斯伯格综合征和急性结肠假性梗阻等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范畴[3]。其发病机制可能涉及骶背根神经、膀胱内壁神经和腹腔神经丛等区域受到病毒破坏[4]。目前该类并发症临床较为少见，尚缺乏统一的诊疗规范，常用治疗手段包括抗病毒药物、激素和间歇导尿等，但激素干预可能存在加重自主神经损害的风险，目前鲜有中医药治疗本病的报道。本案基于“虚气留滞”理论针药结合治疗1例带状疱疹导致的二便障碍，收效甚佳。

1 病例资料

患者，男，81岁，2025年3月25日初诊于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针灸六科病房。主诉：左侧臀部及肛周疱疹，伴疼痛及二便失禁半个月。现病史：患者5年余前肛周疼痛，于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诊断为痔疮，并进行痔疮手术，术后疼痛未缓解，且略有加重，后于哈尔滨市第一专科医院诊断为焦虑症，服用奥氮平及劳拉西泮，疼痛有所改善又反复发作至今，入院半个月前肛周疼痛加重，且伴有肛周红点、出疹，皮温升高，发热，全身乏力，尿便意消失，小腹膨隆，无恶心、呕吐，无肢体运动障碍，于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诊断为带状疱疹，予抗病毒治疗、加巴喷丁止痛及间歇导尿，二便症状未有改善，故来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针灸六科门诊就诊。刻下症见：神志清楚，精神欠佳，左侧臀部及肛周皮肤见水疱，部分结痂，伴有肛周疼痛，入夜更甚，眠差，略咳嗽，乏力，纳可，留置导尿，大便失禁，舌紫暗，苔薄黄，脉细涩。既往史：否认高血压及糖尿病病史，腔隙性脑梗死病史十余年，心律失常病史多年，焦虑症病史，现口服奥氮平及劳拉西泮；胆囊切除术后二十余年，痔疮切除术后五年余，有头孢类过敏史。体格检查：体温36.4 ℃，脉搏68次/min，呼吸17次/min，血压124/74 mmHg（1 mmHg=0.133 kPa），一般情况尚可，神志清楚，精神欠佳，营养中等，自主体位，查体合作，问答切题，搀扶入病房。头颅无畸形，角膜无破溃，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3 mm，对光反射正常。耳无畸形，双耳听力正常。鼻翼无煽动，口唇无发绀，口角无歪斜，伸舌居中。颈软，无抵抗，颈静脉无怒张，气管居中，甲状腺无肿大。胸廓对称，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性啰音。心前区不隆起，心脏相对浊音界不大，律略不齐，心音正常，各瓣膜听诊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腹平坦，无胃型、肠型及蠕动波，全腹软，肝脾肋下未及，未触及肿块，膀胱区触痛，移动性浊音阴性，脐下一横指叩击膀胱浊音区，肠鸣音正常，无金属音，无气过水音。脊柱后凸，四肢无畸形，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左侧臀部及肛周疱疹面积约8 cm×12 cm，外生殖器未见疱疹和色素沉着。生理反射正常，病理征阴性。辅助检查如下，生化：γ-谷氨酰氨基转移酶79 U/L；其余血尿检查未见异常；B超显示：前列腺欠均匀伴钙化（大小4.3 cm×3.1 cm×3.0 cm），膀胱高度充盈，膀胱内尿潴留约480 ml，双肾多发囊肿（边清壁薄，透声佳），输尿管未见异常。疼痛视觉模拟评分法（visualanalogue scale，VAS）评分8分，大便失禁Vaizey评分22分。

西医诊断：①带状疱疹；②神经源性失禁；③腔隙性脑梗死；中医诊断为蛇串疮，气虚血瘀证。诊疗方案如下：①止痛、营养神经方案。予加巴喷丁0.1 g，每日3次，口服，甲钴胺维生素B1、B6 一片，每日3次，口服。②予留置导尿，膀胱庆大霉素4ml冲洗，每日1次，每3～4小时间断夹闭导尿管训练膀胱功能。③中药治疗以益气温阳，化瘀止痛，利尿通便为法，予补阳还五汤合济川煎加减，方药组成为黄芪20 g、当归15 g、川芎15 g、赤芍15 g，桃仁10 g、红花10 g、地龙10 g、大黄5 g、肉苁蓉15 g、附子10 g、牛膝15 g、枳壳15 g、泽泻15 g、郁李仁10 g、火麻仁10 g、生白术20 g、肉桂10 g。共7剂，每日1剂，水煎煮至400 ml，早晚饭后各温服200 ml，连续服药7 d。④针刺治疗。针具选用华佗牌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规格：0.25 mm×30 mm），疱疹皮损周围进行斜刺25～30 mm，其余取百会、宁神穴（印堂穴上1寸）、腰俞、八髎穴、中极、关元、气海、双侧水道，双侧足运感区（前后正中线中点向后的0.5～2.0cm，与其左右平行的2条线段，宽度0.5～1.0cm）及泌尿生殖区（目外眦直上1.5 cm，平行于前后正中线，发际向上延伸1.5 cm的线段区域），穴位常规消毒，百会、宁神穴、足运感区及泌尿生殖区平刺20～25 mm，并根据国医大师孙申田经颅重复针刺刺激疗法以200 r/min捻针3～5 min，腰俞向下斜刺25～30 mm，八髎穴、中极、关元、气海、双侧水道直刺25～30 mm，各穴位行平补平泻手法，需要注意的是，腹部针刺时，先嘱患者开放尿管排空尿液；针具选用华佗牌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规格：0.35 mm×75 mm），取腰阳关、双侧大肠俞、双侧小肠俞、双侧膀胱俞、双侧环跳及双侧秩边，穴位常规消毒，腰阳关、大肠俞、小肠俞及膀胱俞平刺65～75 mm，环跳及秩边直刺65～75 mm，且秩边向水道方向透刺，另取肛周臀部与直肠平行部位垂直进针65～75 mm；以上针刺后留针40 min，同时给予双侧足运感区、双侧泌尿生殖区、八髎穴、肛周臀部与直肠平行部位、双侧水道各一组电针，应用连续波，频率为2 Hz，强度适中，时间为40 min。

入院第2周，患者疱疹干瘪结痂，肛周疼痛略减轻，眠差，情绪欠佳，乏力缓解，患者可独自步行，留置导尿，大便略有便意且便秘，3～4日1便，VAS评分7分，Vaizey评分20分，中药守上方变大黄10 g、郁李仁15 g、火麻仁15 g、黄芪25 g，加郁金15 g，7剂，煎服法同前，继续针刺治疗。入院第3周患者疱疹干瘪变暗，肛周疼痛减轻，睡眠改善，情绪尚可，略有尿意，尿道口有尿液渗出，仍留置导尿，大便排便基本恢复，2～3日1便，VAS评分5分，Vaizey评分13分，中药守上方7剂，煎服法同上。入院第4周，患者肛周及臀部疼痛又减，睡眠尚可，拔除尿管，自主排尿基本恢复，大便排便恢复正常，1～2日1便略溏，VAS评分3分，Vaizey评分5分，中药去大黄、郁李仁、火麻仁，变黄芪30 g，生白术变炒白术，7剂，煎服法同前，继续针刺治疗。入院第31日，患者情况稳定，疱疹未反复发作，疼痛明显缓解，乏力症状好转，二便基本恢复正常，医嘱出院，嘱其调情志、避风寒、适饮食，不适随诊。

2 讨论

2.1 病因病机

本病例患者超声检查提示有轻度前列腺增生症，未显示中叶突出，平素无排尿障碍相关症状，既往也未曾服用前列腺增生药物治疗，与急性尿潴留无相关性。入院后查尿常规结果正常，排除尿路感染诊断。故患者出现的急性尿潴留，应与前列腺增生所致的机械性梗阻或前列腺炎等所导致的尿路刺激症状相鉴别。本病应为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导致的下运动神经元损伤，即神经源性失禁。

本病归属中医学“蛇串疮”“癃闭”“便秘”“大便失禁”等范畴，《医宗金鉴·外科心法要诀》言：“若不速治，缠腰已遍，毒瓦斯入脐，令人膨胀或膨闷，闷呕者。”言明带状疱疹情况严重时与癃闭、关格症状相近，可脘腹胀闷而满。刘征教授认为该病病机多为湿热毒邪，侵袭皮肤、经络，正遇患者素体不足，或久病耗气，脾肾亏虚，气虚而无力鼓邪外出，邪气留滞于经络，使经络气机不通，功能失常，则正气愈发不足，形成恶性循环。同时，气虚难以推动血液运行，气血亦滞涩而成瘀，则肌肤经络失于濡养，导致疱疹后疼痛与二便失司并存。

2.2 辨证论治思路

“虚气留滞”一词首见于《伤寒明理论》[5]，成无己在其中论述“腹满时减复如故，此虚寒从下上也，当以温药和之。盖虚气留滞，亦为之胀，但比之实者，不至坚痛也，大抵腹满属太阴证也”指出中焦虚寒是腹满的主因[6]。后杨士瀛在《仁斋直指方》[7]中言：“虚者，时胀时减，虚气留滞，按之则濡，法当以温药和之。”阐明腹胀因脾虚推动无权，气机不畅，以气虚为本，而气滞为标，即虚气留滞。王永炎院士在古人论述基础上，根据多年临证经验，归纳提出“虚气留滞”理论，其认为“元气亏虚，气血相失，则气血津液运行失常，最终导致气滞、血瘀、痰凝而经络阻滞不通的病理状态”正与本病相合，有效的演示了本病发展的动态规律[6]。

该患者为老年男性，急性加重，结合症状及舌脉可辨为气虚血瘀证。因其年老体弱，脾肾不足，正虚不固，感受湿热毒邪，直中于腰骶部足太阳膀胱及足少阴肾经之经络，而使膀胱气化不利，大肠无力传导，故而患者二便失禁。《景岳全书》言：“气不足则推动无力，气机壅塞，津血失布。”患者气虚则气机壅塞而气滞，难以鼓邪外出，邪气客于患处经络，经络不通，不通而痛，故患者骶部疱疹，伴有肛周疼痛及乏力，血行不畅，气血瘀滞则疼痛入夜更甚，患者舌紫暗，脉细涩皆为气虚血瘀之象。《医宗金鉴》言：“气虚则湿滞，血涩则痛剧。”说明补气活血并重为此证治疗之要。故基于“虚气留滞”理论本课题组提出本病当以益气温阳，化瘀止痛，利尿通便为治疗总则。

2.3 针药结合

2.3.1 补泻同调，气满癃通方药选用补阳还五汤合济川煎加减，补阳还五汤首见于《医林改错》，本为中风良方，现广泛应用于气虚血瘀证之疾病。济川煎出自《景岳全书·新方八阵》为“用通于补”之剂。现代研究显示，补阳还五汤能有效抑制气虚血瘀证下血小板活化，改善血液黏附聚集状态[8]。重用黄芪配肉苁蓉，补气温阳，直击病本为君；取白术助黄芪补气健脾，气旺则瘀滞尽去，当归养血润肠、又配小剂量大黄泄浊而正不伤，以标本兼顾，协同增效，通养结合为臣；取赤芍、川芎、桃仁、红花和地龙，同当归活血养血并用，地龙力善钻走，助药力通行全身经络，化瘀而不伤血，血为气之母，血足而气有所生，以解气虚血瘀之困。取郁李仁和火麻仁，润肠通便，且防大黄苦寒泄下伤阳之弊。泽泻渗湿利尿，防温补药助湿化热。患者年老脾肾阳虚，故再取附子、肉桂，以温补命门，助阳化气，消阴寒以振奋气血，改善顽固疼痛及二便不利，正如《辨证录·小便闭》[9]言：“命门火旺，而膀胱之水通；命门火衰，而膀胱之水闭矣。”现代研究发现，济川煎可以提高人体P物质，并降低内皮素、血清神经肽Y以发挥治疗便秘作用[10]。以上药物分层治标为佐；《景岳全书》又言：“治痛之要，但察其果属实邪，皆当以理气为主。”故取牛膝、枳壳，以引药下行兼行气导滞，为引经之使；第2周患者情绪不畅，乏力改善，便秘仍重，乃气机郁滞，气虚无权之象，遂加重黄芪与泻下药大黄、郁李仁和火麻仁用量，另加郁金以疏解气滞，兼防补药壅塞，使得全方温阳不燥，通便缓泻；第3周诸症皆减故守原方未变；第4周，便秘改善且大便溏薄，为邪气得除，正虚待补之象，遂去泻下药，加大黄芪用量，变生白术为炒白术，共同益气健脾，以复正气。各诊之药，补泻同用，标本兼顾，气满血足瘀化则癃闭、便秘得通，疼痛得除。

2.3.2 围针畅络，刺以泄通患者就医时疱疹泛红未愈，提示湿热毒邪仍在，当泄其邪、通其气，正如《温病条辨》有言：“盖刺法能泄能通，开热邪之闭结最速。”故选用痛区，即阿是穴周围多针围刺[11]。以痛为腧，直达病所，以疏通气血，收疮束毒，理气止痛，祛瘀生新。相关研究发现，围刺法能通过改善血清β-内啡肽、神经激肽1-受体及P物质水平等途径，发挥镇痛作用[12]；选用百会、宁神穴、足运感区及泌尿生殖区施以经颅重复针刺刺激疗法，取用百会及宁神穴以调节神志、激发正气，在足运感区及泌尿生殖区施以均匀深透持久有力的捻转手法形成针场，从颅脑元神入手，改善二便功能，共奏“神安则病减”之效。且足运感区对应人体尿便中枢，即大脑旁中央小叶，泌尿生殖区为相应中枢投影区，从神出发，对疼痛及二便障碍起到泛调节的作用；同时取腹部膀胱区域腧穴，中极、关元、气海、双侧水道，以温阳化气利小便，与头针并用，升清降浊，以复气机升降。并刺激膀胱收缩，减少残余尿量和改善尿失禁情况。选用八髎穴、腰阳关、膀胱俞、大肠俞、小肠俞、环跳及秩边，此病由湿热毒邪侵袭膀胱经及肾经所致，故取用膀胱经腧穴中与尿便最为相关的大小肠俞及膀胱俞，使邪气得以泄散。取环跳与秩边，疏通少阳太阳经气，以解气滞湿停。且秩边向水道透刺，同头针一同发挥选择性调节作用，重建尿便反射弧。八髎穴为人体骶部尿便中枢，促进排尿排便恢复；最后于肛周处与直肠平行进针，通过进针得气并加以电针，畅通受损阻塞的经络，并能直接刺激直肠周围神经，促进患者直肠蠕动，使毒邪得以泄通。同时给予中枢及骶部关键穴位电流刺激加强针感促进神经修复。现代研究发现，针药结合可提高CD4+细胞数目，降低CD8+细胞数目，即调节T淋巴细胞亚群，提高人体免疫以改善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13]。除此以外，还可依据患者情况选用火针密刺、围刺，刺络放血，毫针毛刺等方法[11]。

3 结语

带状疱疹常好发于中老年患者，其皮损及神经损害症状往往迁延不愈，部分特定节段部位的疱疹可引发二便功能障碍，此类病例中，疱疹是否显现是早期识别诊断的关键点[14-16]。该案例患者为老年男性，疱疹皮损发于肛周臀部，既往无免疫功能障碍，其病史较为明确，应与前列腺增生、前列腺炎、肠道梗阻等引发的非神经源性尿便失禁相鉴别，以防失治误治。同时本课题组考虑其数年前出现的肛周臀部疼痛，依照痔疮及焦虑症治疗效果不显，其疼痛原因有带状疱疹导致的后遗神经痛的可能。遗憾的是，本例患者未完善尿动力学检查，无法明确泌尿神经损害部位，未能客观评估治疗前后的泌尿功能改善程度。目前，西医治疗带状疱疹相关尿便障碍主要包括早期使用抗病毒药物（如阿昔洛韦、膦甲酸钠）、营养神经药物（如维生素B族）、改善微循环药物（如前列地尔）、糖皮质激素、α-受体阻滞剂及镇痛药物等[14]。刘征教授认为本病治疗，当以标本兼治、内外协同为机，以整体调节、增效减毒为要，兼以个体化精准治疗为妙。在当前尚缺乏明确诊疗指南或专家共识的背景下，本课题组基于“虚气留滞”理论，结合西医学神经定位，通过文献查阅与临床分析，制订个体化针药并用治疗方案，使得患者疱疹退、疼痛轻、二便调，生活质量趋于稳定。完善了中医药治疗带状疱疹相关二便失禁的因机治要体系，为带状疱疹引发尿便失禁这一常见病的不常见并发症的辨证论治提供新思路。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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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机构】	¹黑龙江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 ²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针灸六科
【分类号】	R277.7
【基金】	黑龙江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LH2022H083）黑龙江省中医药管理局国医大师学术思想传承科研课题（GY2022-06）。

基于“虚气留滞”理论针药结合治疗带状疱疹导致的二便障碍1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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