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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是现代社会的一种常见病和多发病，指睡眠的始发阶段障碍或睡眠维持困难，睡眠维持时间缩短或睡眠中断，睡眠质量水平低下，个体生理功能紊乱的状态，属于睡眠障碍，同时兼有相关的精神神经性疾病，常伴随多种生理功能损害，是焦虑和抑郁患者的独立危险因素[1]。失眠目前已发展为全球性的公共健康问题。失眠发生率随着社会环境、生活节奏与个人习惯等呈现逐年增高趋势。长期失眠引起的各种心理问题等可导致个体精神活动效率下降，对机体生理系统造成影响，失眠还是高血压病、抑郁症、代谢性相关疾病的风险因素，可提高疾病死亡率[2-3]。失眠的生理机制是营卫调和，作为人与自然相应的关键环节，营卫之气的正常运行调控人体生理性睡眠节律的进行，营卫均源于肾精[4]。本文学习并探讨《黄帝内经》中营卫学说与肾精的中医经典理论，并结合现代医学研究进展，深度解析“营卫失和”作为现代睡眠节律紊乱核心病机的科学内涵，创新性地提出“肾精亏虚是其上游病机与关键调控因素”的假说，并进一步阐释“肾精亏虚”在失眠发生和发展中的作用，系统论证培育肾精、调和营卫策略对恢复生理性“昼精夜瞑”的独特优势与现代生物学基础，为中医睡眠治疗方式提供新思路。

1 失眠的中医病名及昼夜表现

在中国国家标准《中医临床诊疗术语（疾病部分）》，已将失眠症归为46种症状名称之一，将“不寐”列入法定病名[5]。经典古籍中称之为“不寐症”“少寐”“不得卧”“不得眠”“目不暝”等，通常表现为入睡困难、睡眠时间与深度不足，寐而不酣，时寐时醒，或醒后不能再寐，彻夜不寐等[6]。《灵枢·营卫生会》云:“荣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精而夜瞑。”人体的营卫之气遵循昼夜节律循行，并决定日间觉醒与夜间睡眠的规律。“昼精夜瞑”是正常的昼寤夜寐状态。与正常的“昼精夜瞑”相比，“昼不精夜不瞑”在认知、情绪、行为表现等方面具有较大落差。“昼不精”指日间情绪、精力、意识等诸多方面状态不佳，“夜不瞑”通常指夜间感知、身体、意识等紧张不适造成睡眠质量下降。夜间睡眠障碍导致患者日间乏力、困倦、精神萎靡，影响日常工作与生活，而夜间极端的情绪波动，如焦躁、亢奋等反复的紊乱状态加重“昼不精”表现。《灵枢·营卫生会》记载提示“昼不精夜不瞑”是失眠患者的昼夜行为状态。

2 失眠与营卫学说的理论关联及病机溯源

失眠的总病机在于阳不入阴，营卫不和，中医认为其关键是“阴阳失交”，阳盛于外则寤，阴盛于内则寐[7-8]。《灵枢·大惑论》曰:“夫卫气者，昼日常行于阳，夜行于阴，故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寤。”强调卫气的出阳入阴调节昼夜循环规律，决定“昼精夜瞑”的状态。《景岳全书·杂证谟·不寐》曰:“盖心藏神，为阳气之宅也，卫主气，司阳气之化也。凡卫气入阴则静，静则寐，正以阳有所归，故神安而寐也。”由此指出正常人体“昼精夜瞑”的生理状态是神安的自然状态，是人类作息规律的生活状态，还是睡眠觉醒的正常节律表现。《灵枢·营卫生会》曰:“壮者之气血盛，其肌肉滑，气道通，营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精而夜瞑。老者之气血衰，其肌肉枯，气道涩，五脏之气相搏，其营气衰少而卫气内伐，故昼不精，夜不瞑。”明确指出营卫失调是导致失眠的中医病机[9]。青壮年在各种生理功能、气血运行、身体素质、机体抵御外邪的能力方面均处于人体功能的最佳时期，气血盛肌肉滑气道通，营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精夜瞑”，而老者气血衰肌肉枯气道涩，营气衰少卫气内乏，故昼不精夜不瞑。

3 营卫学说与肾精的中医理论内涵及相互关系

精是构成人体和维持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基础。“肾肝之阴，则真精也”，提示肝肾之精的重要性[10]。精是化生血液的重要物质基础，精足则血足。《景岳全书·不寐》曰:“真阴精血不足，阴阳不交，而神有安其室耳？”提示肾精不足可致不寐，肾精充足，育阴安神，睡眠得安；若禀赋不足、劳欲耗精或长期渐损肾精，精血不足，神不守舍，发为失眠。壮年人肾阴强盛，则睡沉熟而长，老年人阴气衰弱，则睡轻微易知。

营卫均源于肾精。肾藏精化气，气分阴阳，卫气属阳，卫气赖肾气滋养而生发，《景岳全书》曰:“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正是卫气根于肾的理论源头。血化于肾的理论溯源于《内经》，肾藏精，精生髓，髓得命火之温化而造血。营气常与血互称，称之为营血，营行脉中，存在于血中。营气的生成同样根植于肾，肾精可化为营血。肾精不足，无以化生肾气，肾气亏虚则五脏气血津液生化乏源[11]。卫气具有司眼睑开合之用，《灵枢·卫气行》载:“是故平旦阴尽，阳气出于目，目张则气上行于头，循项下足太阳……其始入于阴，常从足少阴注于肾，肾注于心，心注于肺，肺注于肝，肝注于脾，脾复注于肾为周。”从昼夜调节运行分析，卫气依次序循行于十二经脉，卫气行于阴二十五度，行于阳二十五度，将十二时辰划分为昼夜，气至阳而起，至阴而止，傍晚阳尽阴受气时，卫气从足心经过肾经进入肾，随后以五行相克之周流五脏，即是卫气夜行于阴一周的过程，黑夜也是照此运行二十五周[12-13]。明确可得出肾在卫气的昼夜运行中具有重要的影响和作用。一旦肾受邪气，卫气的化源与运行自然受到影响，造成卫外功能失常，百病丛生。营行脉内，参与构成血液，而血液为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血气已和，营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描述心神与营气的相关性，心神安于营血，则夜寐安稳。营行脉内，卫行脉外，以昼夜周流的方式循环往复，卫出营则入寤，卫入营则入寐[14]。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行阳则寤，行阴则寐，才能达到“昼精夜瞑”的正常状态。睡眠与营卫循行息息相关，营卫和合，周流不止，使昼精、夜寐，形成良好的生活规律。

4 营卫学说——免疫关联及对失眠影响的现代研究证据

精神免疫学提出睡眠与免疫间存在密切联系，阴阳失衡营卫失和所致的失眠状态与机体免疫具有联系。关之凡[15]有关睡眠障碍的中医辨证分型研究显示，“营”“卫”因素在造成睡眠障碍的发生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由此强调“卫气不得入于阴”和“营卫之气衰减”是失眠发病的两个关键环节，提示“昼不精夜不瞑”的失眠状态与营卫密切相关。

辅助性T细胞（helper T cell，Th）能分泌多种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由Th1分泌的IL-1、IL-2、IL-8、IL-15等具有催眠作用，而Th2分泌的IL-4、IL-10和IL-13具有抑制睡眠作用，这之间存在动态平衡以维持睡眠的规律觉醒与入眠[16]。IL-6、外周血T淋巴细胞与失眠症的中医证候特征相关性研究显示，阴虚失眠患者存在免疫功能失衡紊乱，在外周T淋巴细胞方面可见CD8+比例较健康者升高，CD4+/CD8+较健康者降低[17-18]。黄兴兵等[19]研究显示，失眠的焦虑或抑郁表现中，抑郁组IL-2、IL-8水平较正常对照组升高，提示睡眠障碍引起的情志异常可引起机体免疫失衡。

营卫学说与代谢免疫学在生理功能、状态及周期节律上具有同一性。现代医学分析，营气包含红细胞、血浆白蛋白等，相似于营养代谢系统；卫气的部分相对复杂，主要包括白细胞、淋巴细胞、T淋巴细胞、B淋巴细胞等免疫细胞及免疫活性物质，相似于免疫系统[20-21]。桂枝汤具有调和营卫的作用，其能显著抑制小鼠T、B淋巴细胞的增殖，减少抗体的产生，降低免疫反应的发生率，减少循环免疫复合物的沉积及抗体的沉积，调节Th1、Th2的动态平衡，抑制T淋巴细胞转化为Th2[22-24]。

国外研究显示，慢波睡眠在早期睡眠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γ 干扰素和IL-4在Th分泌中不断增加，导致Th1和Th2平衡逐渐向Th1偏移；在后期睡眠中快速动眼睡眠发挥主要作用，γ 干扰素与IL-4比例不断降低，Th1和Th2平衡缓慢向Th2偏移[25-26]。Irwin等[27]研究显示，IL-6、C反应蛋白水平升高与睡眠障碍密切相关，可促进系统炎症，尤其对有社交恐惧症的失眠患者反应更突出[28]。阴阳失衡、营卫失和，人体生物节律紊乱综合作用形成“昼不精夜不瞑”的病理状态，失眠本身与兼有的情绪变化则可严重影响机体的免疫微环境。

5 培育肾精、调和营卫改善失眠的机制研究与临床应用

5.1 肾精亏虚与营卫失和致失眠的机制联系

肾精亏虚通过“精不化气→卫失温煦”与“精不化血→营亏神衰”双重途径，成为营卫失和的核心上游病机。肾精亏虚的现代内涵涉及下丘脑-垂体轴、神经内分泌-免疫-代谢网络的失调，可直接导致营卫失和进而造成失眠。肾精亏虚导致细胞能量工厂（线粒体）功能障碍，能量生成减少，营血无法濡养脑神（昼不精）、卫气温煦无力（夜不瞑）。肾精不足致糖皮质激素（皮质醇）、性激素（睾酮/雌激素）分泌紊乱，破坏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的节律[29]。肾精亏虚加速T淋巴细胞衰老、炎症因子水平升高，营血不荣（免疫-神经内分泌网络失调），失眠迁延难愈[30]。北京中医药大学课题组基于代谢组学技术研究具有滋阴助阳、培元固本之功的益肾强身丸和防衰益寿丸，提示两方均能改善小鼠睡眠，其作用机制与调节脑组织神经递质水平和下丘脑内源性代谢物有关，通过调控下丘脑氨基酸代谢、嘌呤代谢和能量代谢等途径发挥镇静与催眠的作用[31]。

5.2 基于营卫-肾精理论的特色疗法临床验证

基于卫气内伐理论的火龙罐综合灸能降低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及疲乏严重程度量表评分，改善脾肾气虚型腹膜透析患者的睡眠障碍[32]。引气归元针法配合艾灸对老年心肾不交型失眠患者进行观察，采用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蒙特利尔认知评估量表进行睡眠和认知情况评估，并检测血清褪黑素和多巴胺水平，引气归元针法联合艾灸可升高老年心肾不交型患者升高血清褪黑素和多巴胺水平，改善患者睡眠质量[33]。女性进入围绝经期后，下丘脑-垂体-卵巢性腺轴调控进一步衰退，卵巢功能下降，出现一系列中枢系统的临床症状，其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升高，国医大师肖承悰教授认为肝肾阴虚、精亏血少为该病的根本病机，治以滋补肝肾，交通心肾，填补肾精[34]。心肾不交型围绝经期抑郁症患者使用清心滋肾汤加味以清泄心火、滋补肾阴、调节阴阳，可改善患者性激素及神经递质水平（如脑源性神经因子、去甲肾上腺素水平升高，5-羟色胺水平降低），降低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评分，提升患者睡眠质量及治疗效果[35]。

5.3 辨证论治与联合治疗的实践结果

培育肾精需辨证，肾阴虚火旺型失眠可表现为烦躁难眠，治疗侧重滋肾阴、清虚热同时潜阳安神，如知柏地黄丸、黄连阿胶汤；肾精亏虚兼心脾两虚型失眠可见多梦易醒，乏力健忘，治疗在填精补肾时健脾养心养血，可用归脾汤合左归丸、龟鹿二仙胶化裁；肾阳虚衰型失眠临床可表现为畏寒肢冷，嗜睡但眠浅，治疗则需温补肾阳、引火归原，如右归丸、交泰丸加减。王新志教授从肾论治快动眼睡眠行为障碍，概述失眠病机为肾阴亏损，脑络失养，治疗当以滋阴降火，固精封髓[36]。临床研究显示，益肾养心安神片治疗老年心肾不交型失眠症，可改善患者睡眠质量，缓解失眠伴随症状，减轻中医证候，降低安眠药依赖，提高生活质量[37]。对心血亏虚和肾精不足型失眠症、肝肾阴虚型帕金森病伴睡眠障碍及脑卒中后心肾不交型睡眠障碍患者进行乌灵胶囊联合精神类助眠药干预，发现相较于单纯精神类助眠药，乌灵胶囊联合用药能降低患者中医证候积分和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评分，有助于缓解患者临床症状、减轻神经功能缺损程度、提升睡眠质量[38-40]。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研究脑康Ⅱ号对140例肾虚精亏、痰瘀内阻型老年失眠患者的临床效果及对生活质量的影响，进行治疗前后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和世界卫生组织生活质量量表评分，显示该药能改善肾虚精亏、痰瘀内阻型老年失眠患者的入睡时间、睡眠时间、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和日间功能，提高生活质量[41]。综上所述，培育肾精，继而调和营卫，恢复“昼精夜瞑”生理节律，是中医药治疗失眠的中医理论依据。

6 小结

失眠病因病机复杂多样，易受患者情志与环境影响，目前临床治疗仍面临巨大挑战。根据中医经典理论体系，辨病辨证施治，准确恰当的辨证施治是中医药提高治疗失眠效果的根本。本文从中医理论出发，阐明失眠的核心病机为“营卫失和、阳不入阴”，肾精亏虚是打破“昼精夜瞑”生理节律的根本内因。现代研究进一步揭示，营卫学说与免疫-代谢网络具有内在一致性，失眠与机体免疫功能紊乱相互影响，共同破坏“昼精夜瞑”的稳态。以“培育肾精、调和营卫”为核心的辨证治疗（如中药内服、针灸外治及中西医结合疗法），可通过调节神经内分泌、免疫及代谢途径改善睡眠，帮助患者重建“昼精夜瞑”的睡眠觉醒节律，为失眠的防治提供融合传统理论与现代医学的新思路，为失眠的中医药干预提供理论和实践依据。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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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机构】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肾病二科；上海市宝山区杨行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分类号】	R256.23
【基金】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82474400）上海市中医药管理局上海市进一步加快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21年—2023年）立项项目[ZY（2021—2023）-0403] 上海市中医药高层次人才引领计划项目上海市浦东新区卫生健康委员会卫生科技项目（PW2023E-03）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第二轮临床三年行动计划重大临床研究项目（SHDC2020CR2048B）。

营卫-肾精理论与失眠联系的中医内涵研究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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