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20047/j.issn1673-7210.2025.26.17
中图分类号:R249;|R256.1
王泓昊, 周静, 汪媛媛, 张念志
| 【作者机构】 |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徽省中医院呼吸内科 | 
| 【分 类 号】 | R249;R256.1 | 
| 【基 金】 |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82174312) 安徽省科学技术厅临床医学研究转化专项(202304295107020099) 安徽省中医药传承创新科研项目(2024CCCX028)。 |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是指一种由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以呼吸系统损伤为主并可影响其他多个系统的传染性疾病[1]。随着国内外疫情管控的全面放开,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患者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挑战,即便在恢复期也会出现一系列影响肺、心、肝等系统的后遗症状,其中以咳嗽最为常见和突出,这对患者的身心健康及工作生活造成一定影响[2]。目前西医针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仅以镇咳、祛痰、抗炎的药物为主,且临床远期疗效欠佳。中医学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归属于“疫病”,中医中药已在防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期间展现了独特优势。
张念志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博士后合作导师,安徽省首届名中医,江淮名医,长期从事肺系病及内科杂病的诊治与研究,年门诊量逾万人次。张念志教授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期间积极投身抗疫工作,荣获全国科技系统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先进个人、安徽省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先进个人,积累了丰富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诊治经验。张念志教授临床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立足于伏邪理论,辨证施治,效果显著,然目前鲜见总结。笔者负笈庐州,委身岐黄,得幸侍师座右,现整理张念志教授辨证论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经验,飨诸同道。
“伏”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司也……犬司人也”,本义为俯伏,引申为隐匿、隐藏,《广雅》中便提到“伏,藏也”。“邪”在中医中常指不正之气或不正之物。伏邪即指该种病邪侵袭人体之后,不立即发病,反伏藏于人体体内[3]。其理论渊源可上溯到《黄帝内经》,如《素问·生气通天论》篇云“冬伤于寒,春必温病”,便指出人体正气不足于内,虽在冬季感受外邪,但由于正邪交争不明显,邪气当时未发,至春乃发为温病。至东汉张仲景时,已在《伤寒论·平脉法》中进一步阐述了伏气的概念。此后的医家多将伏气专门代指寒邪,而伏气理论也多被用来阐释伏寒化温的学说[4]。直至明末吴又可著《温疫论》,才首次提出“伏邪”一词,并指出伏邪乃是瘟疫之邪伏于膜原,突破了以往的学术观点。清朝刘吉人在其所著《伏邪新书》[5]中更是明确提出了“六淫伏邪”的观点,他认为“感六淫而不即病,过后方发者,总谓之曰伏邪”[6]。王燕昌在其医著《王氏医存》[7]中,进一步提出除了六淫以外,诸郁、饮食、瘀血、结痰、积气、蓄水、诸虫等邪均可伏藏在人体。
纵观历代医家伏邪观点,可见伏邪应当分为广义、狭义两种,前者概括了各种稽留于人体而未发的宿邪,不仅包括伏气温病,亦包含七情郁遏、痰饮、食滞、虫积等,更有药石之毒、现代放射污染等,但凡深伏潜藏人体,当时未发,过后乃发的致病因素都属于伏邪范畴。而后者特指伏气温病,即外邪侵袭人体后,因正气亏虚无力逐邪,导致六淫疫疠之气潜藏于特定部位,待气候更迭、正虚邪盛时伺机而发。伏邪理论至今仍广泛指导临床,如支气管哮喘、溃疡性结肠炎、自身免疫性肝炎、恶性肿瘤、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等[8-12]。
张念志教授认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的核心病机在于疫毒未清,深伏肺络,因机体正虚而伺机引发。疫毒余邪伏踞肺络阴分,胶着难解,阻滞气机,若热毒耗伤肺津,络枯失濡,反而成为伏邪羁留的巢穴;若中州失运,酿湿成饮,上干于肺,为痰饮之邪提供化生来源。病机呈由实转虚、虚实夹杂之态,共同构成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迁延难愈的伏邪病理。
自新型冠状病毒流行以来,现代诸多中医医家参考经籍、结合气候及临床诊治,相继提出寒湿疫、湿毒疫及寒毒疫等病因病机观点[13-15]。张念志教授综括诸家,结合自身救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临床实践,提出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总属“疫毒”的范畴,在早期疫情期间表现以湿毒疫为主,但随着疫情变化、病毒株变异及气候更迭,加之地域不同,其寒热燥湿的病理属性可能会发生转机,绝不可胶柱鼓瑟,墨守成规[16]。张念志教授指出,患者先罹新型冠状病毒瘟疫之邪,或经治疗失当,或任正气自然抗邪,均会导致正气受损,疫疠之邪虽被削弱而难以尽除,潜藏体内。
《灵枢经·脉度》篇明确指出:“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孙。”即以经脉为主干,分出络脉,而络脉又可分出孙络。据此可知,肺络即是布散在肺和肺系的络脉,根据功能的不同,又可分出行血属阴、濡养肺体的血络和行气属阳、温煦防御的气络,总之都起着通调营卫气血,沟通内外,濡养机体,融贯诸经的生理作用。络病学观点认为,络脉也遵循由浅入深的分布规律,病在初期往往侵犯在表的阳络,而久病迁延则病邪常深入到脏腑阴络之中[17]。张念志教授认为,患者感染新型冠状病毒之后,虽经治疗,但往往余毒未清,此时邪气所伏则在肺脏阴络,由此表现出来的咳嗽往往经久难愈,且多见夜间咳嗽,盖邪入于阴之故也。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属疫戾之气侵袭机体,其与大多数疫毒相似,具有强烈热毒属性且来势凶猛,患者往往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急性期表现出一派热深毒盛之象。更有医家认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属肺燥疫,提出燥疫耗伤津气的病机观点[18]。肺为华盖,居于高位,疫邪直犯肺卫,郁而化热,肺热蒸盛,则可直接灼伤肺络、耗伤肺津,导致恢复后肺阴受损,正如清代程杏轩在《医述》中云“至于疫后咳嗽,热伤真阴也”;同时,邪气侵犯人体,正气奋起抗争,正邪相争激烈,势必高热不退或热势反复,火性炎上,则熏蒸华盖,加之壮火食气,加速肺阴损耗。新安医家吴师朗在其《不居集》中引汪讱庵所云“肺中有火则咳,病本于肺,火盛津枯”,肺为娇脏,性喜润而恶燥,热邪炽盛最易耗伤肺体之清润。张念志教授认为,此一阶段虽经医治,疫毒大势已去,但因热毒过盛或病程迁延,加之部分患者素体阳盛或喜食炙烤之物,导致肺中津液显著耗伤,肺体失于濡润,邪气仍流连肺中。
肺津亏耗,肺络失于濡养,导致络脉干涩、枯燥,阻碍肺络发挥布散正气、祛邪外出的功能。疫毒余邪亦属阳邪,与肺中津亏燥热两阳相合,滞留伏邪。此时的邪气已非急性期之炽热,而是转化为一种深伏、胶着的伏邪,多为残余热毒、或兼夹少量痰浊。伏邪往往潜藏在津液损伤的肺络深处,暗耗阴液,伺外邪引诱而发。张念志教授在临证中发现,此类患者多表现为咳嗽痰少,咽部或痒或痛,口舌干燥且喜饮,鼻干鼻痒,便秘,面红,舌体偏瘦,色红,少苔或花剥苔或有裂纹,纵然有苔亦是薄黄,脉象细数,右关尤显。
张念志教授在治疗肺系疾病尤其强调脾主运化水湿和肺主通调水道的协同作用关系,并认为此二者是人体水液正常运行代谢的关键。《素问·经脉别论》篇明确指出肺金与脾土两脏在生理上的这层关系:“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通过脾胃运化转输水谷精微之气,“上归于肺”,将肺的水液和水谷精微中轻清部分向上向外布散,而将其中稠厚部分向下向内输送,并使浊液从膀胱排出,使得“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在病理上,如果脾运失健,水液输布、运化失常,一方面湿浊内生,聚而成饮,上贮于肺,壅遏肺气;另一方面土为金之母,母病累子,所供给肺的水谷精微也相应减少,使肺气受损,最终都会导致肺失宣降而咳嗽,后世由此产生“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之论。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虽总属“疫毒”范畴,张念志教授通过临证体会发现其中相当一部分患者以湿毒为患。湿为阴邪,其性黏滞重浊,弥漫中焦,困遏脾阳,阻碍脾胃气机,致使中州运化失司。而患者在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急性期常见高热等火毒证候,同样也耗伤脾胃之气,新型冠状病毒侵袭人体之后出现纳呆纳差、腹痛、大便不调等脾胃系症状即是明证。加之医者不辨表里,见高热便杂投苦寒之品或依赖大剂量抗菌药物,可进一步克伐脾阳。如此损伤脾胃之气,为内生湿浊、饮邪内伏埋下祸根。脾虚不能运化水谷精微,反而酿生湿浊,湿邪侵入往往隐匿而不易察觉,外湿又常常引动内湿,进一步加重脾运不健,形成恶性循环。湿浊积聚,不得宣化,则聚而成饮,《金匮要略》首创痰饮病名,将饮邪列为重要致病因素。清代喻昌在《医门法律》中深刻指出:“始知《金匮》以咳嗽叙于痰饮之下,有深意焉。盖以咳嗽必因之痰饮。”佐证了饮邪是导致咳嗽的核心病理产物,并点明其与伏邪致咳的关联。张念志教授认为,脾虚湿盛所生之伏饮,常停聚于阴位,深伏难除;伏饮之性虽隐匿不显,但缠绵悱恻,同样也有伺机而作的特点,正如《古今医统大全》所云:“咳嗽谓有痰而有声,盖因伤于肺气,动于脾湿,咳而且嗽也。”临床常见咳嗽多痰,或质地清稀,或黏滑易咯,阴雨天加重,兼见困乏、纳呆、脘腹胀满等症,舌淡胖,苔厚腻,脉来濡滑或沉弦,当以右关为著。
《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云“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张念志教授遵从经旨,提出宣肺透邪、三机分治的核心辨证论治策略。临证应当参考伏邪潜藏的深度、性质及机体状态差异,随机应变,对于疫毒深伏肺络者,常规宣散难以透达,需采用虫类药等灵动之品深入搜剔;对于热毒耗伤肺津者,需要润养与透散并行;对于脾虚湿蕴者,单用攻逐易伤正气,当以健运中焦为枢,切断痰饮化生之源。三条路径虽各有侧重,但均贯穿给邪以出路,调和标本,祛邪不忘匡正的原则,既紧扣伏邪隐匿胶着、因虚而发的特性,又体现肺系疾病宣降为要、脾肺同治的治疗特色。
疫毒余邪深伏肺络,胶着难解,致使肺气宣降失常,咳嗽迁延。张念志教授认为首当搜风剔络,祛散潜藏在肺络的伏邪。张念志教授推崇清代温病大家叶天士“初病在经,久病入络”的学术思想,并指出仍采用治疗疫毒初起的疏风宣肺、清热解毒等法往往力有不逮,难达病所,赞同“络以辛为泄”的治法,临证常选用灵动走窜、能深入隧络的虫类药,擅用药对为僵蚕和蝉蜕,此二味出自杨栗山《伤寒瘟疫条辨》的升降散。汪讱庵《本草备要》云僵蚕“僵而不腐,得清化之气,故能治风化痰,散结行经”,点出了其能遍搜经络伏邪的功效。蝉蜕性辛味甘,搜风剔络之外,又能疏风利咽,尤适于临床咳嗽难愈兼见咽部不适者。现代药理研究也表明,僵蚕具有减轻气道炎症、抗菌及抗病毒等作用[19-20];蝉蜕则具有抗感染、镇咳、祛痰、平喘、解痉的作用[21]。两药均属虫类药中性味较平和且无毒之品,随证加减,无偏颇之虞。在用量上,张念志教授也基本遵循杨栗山原方的剂量,如吴鞠通所言“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张念志教授在临证中还主张“调肺亦即补肺”,常加用宣肃肺气之品来调整肺脏,从而达到祛邪不忘扶正的目的。
疫邪余毒耗伤肺津,肺络失润化燥,致使肺中阴虚燥热,残余邪气深伏肺络,胶着难出。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论述咳嗽时提到“此由邪热客于肺也。上焦有热,其人必饮水”,肺主行水,一旦受邪,则无力布散水液,导致“水停心下,则肺为之浮”,伏邪乘肺,故咳嗽。张念志教授指出,阴伤燥热之本与伏邪内潜之标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的一对重要病机,二者并存且相互影响,形成虚实夹杂之证,单纯养阴恐滋腻恋邪,单纯祛邪恐更伤阴津,故治疗需双管齐下,缓缓图之,方能有功。朱丹溪在《金匮钩玄》中云“干咳嗽者,难治,此系火郁之证”,便是指出伏邪郁而化热之咳嗽为医者所棘手。在临证中常遇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缠绵难愈,其核心在于内潜的伏邪未被完全清除,因此,单纯润肺止咳往往效果不显或易反复。张念志教授就此指出了保金润肺,清透伏邪的法则。滋养肺阴,润泽肺络,使肺体保持清润以固本;清解深伏之余热、余邪,并运用轻清透达之法,引导其从气分、卫分缓缓外透,祛除致病之根。养阴不助邪,祛邪不伤正,最终恢复肺之宣肃功能,咳嗽自止。张介宾《类经》载“自内而生者,伤其阴也,阴虚于下则阳浮于上,……治此者宜甘以养阴,润以养肺,使水壮气复而肺则宁”。张念志教授在临证常选用玄参、麦冬、南沙参、百合、酒黄精、五味子等甘寒质润之品以养阴润肺,使肺气清净安宁,则贼邪无所藏匿;避免过用滋腻厚味,恐碍脾胃运化,反壅滞气机,不利于伏邪外透。张念志教授还指出前文所述的搜剔伏邪是手段,透散伏邪才是目的,常选用轻清宣透之品,使邪有出路,常加薄荷、连翘、桔梗、柴胡等。薄荷、连翘疏风透邪,桔梗不仅能引药入肺,更可使全方作用趋势向上向外,少量柴胡透达气机,引邪外出。用法上可将此类清透之品后下,若全方以清透之品为主则整体煎煮时间相应缩短,煎至气味大出则可取服。此类药大多兼有解表功效,若患者兼有风热表邪则用之尤宜。张念志教授强调,若肺热太盛则又当以清热为主,不避黄芩、石膏、知母之类,直折火势。
疫邪瘥后或素体脾虚,或误下失治,致中州失运,水谷不归正化,反聚湿生饮,上贮于肺,伏留胸膈肺络,壅遏肺气,发为感染后咳嗽,迁延不愈。张念志教授临证颇推崇《难经》“虚则补其母”的理论,灵活应用于肺系病证的辨证论治中,肺为子脏,脾为母脏,脾土充沛才能生肺金,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难愈,为子脏受邪,其源在脾土已虚。戴北山《广瘟疫论》载“咳者,疫邪夹他邪干肺也”。张念志教授针对此语指出,最易兼夹的便是痰饮之邪,而痰饮之邪正是由脾虚所致。明末僧医胡慎柔在其医著中讨论咳嗽成因时进一步指出,肺脾两虚,导致“心肝二火”亢盛,乘侮其他脏腑,使得“子病母忧”,肺脾益虚。当此之时,应培运脾胃,恢复其运化水湿、输布精微的功能,一方面断绝湿浊痰饮生成之源以治本,另一方面化生气血精微上输于肺,使肺气得充,宣降有权,则内伏饮邪不攻自消,咳嗽自止。脾胃健运,则水液能正常输布到肺,肺脏得到水液滋养的同时,也可以恢复自身行水的功能,如此则三焦水道畅通,周身水湿之邪可以蠲除。张念志教授临证常以四君子汤或异功散为基础,崇土制水。张念志教授强调,培土当以运脾为要,补而不滞,必须佐用行气、醒脾、消导之品,防壅塞气机,除了陈皮、化橘红以外,张念志教授还善用山楂、炒二芽等健运脾胃。此外,张念志教授尤喜在补脾之中配伍防风,一则《本草备要》载“若补脾胃”非防风不能引行;再则与四君子同用,仿玉屏风散固表之意,现代药理学已经证实,防风不仅能提高非特异性免疫、增强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还能治疗免疫细胞损伤[22]。此外,张念志教授强调,患者若肺脾两虚,汗出过多,舌淡苔白,用药则应兼以固表止汗,防止气阴两伤。
患者,女,61岁。2025年5月11日上午首次就诊。主诉: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2年余。现病史:患者2年前外出后出现发热,全身痠痛,咳嗽,咳黄痰,咽痛,胸部隐痛,遂就诊于当地社区医院,行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阳性,予解热镇痛及抗病毒药物治疗,核酸转阴后,咳嗽仍反复难愈,期间间断口服中西药治疗,未见明显改善,现为求中医药治疗,就诊安徽省中医院门诊。刻下症见:咳嗽咳痰,痰白,量中等,夜间咳嗽尤甚,受凉后咳嗽加重,口咽干燥,欲饮冷水,烧心反酸,偶有嗳气,平素怕冷风,夜间盗汗明显,纳呆,寐差,小便调,大便偏干,每日1行。舌黯红,苔薄白而花剥,左脉细,右关脉濡细。既往有慢性浅表性胃炎病史,无吸烟饮酒史,无食物药物过敏史。中医诊断:咳嗽(邪伏肺络伤阴证)。西医诊断: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治法:清肺散邪、健脾益气。方药:南沙参20 g、玄参10 g、净蝉蜕6 g、白僵蚕8 g、浮小麦30 g、鳖甲(先煎)10 g、百合20 g、枇杷叶20 g、炒白术10 g、白茯苓15 g、防风10 g、酒黄精20 g、生甘草6 g。7帖,水煎服,每日1帖,早晚温服。嘱患者避风寒,清淡饮食。
二诊(2025年5月18日):患者服上方后咳嗽较前减轻,咳痰量明显减少,夜间基本不咳,可以安卧,口干欲饮、夜间盗汗症状均减轻,舌脉同前。在原方基础上,去玄参、鳖甲,加苦桔梗10 g、化橘红10 g,再进7帖,煎服法及医嘱同前。
三诊(2025年5月23日):患者目前无咳嗽咳痰,无盗汗,烧心反酸较前改善,纳食增进,二便调,舌黯红,苔薄,原花剥处已有薄苔出现,脉细。上方基础上加白及10 g、生黄芪10 g,再巩固5帖。后电话随访,患者诸症悉平,嘱避风寒,慎起居,清淡饮食,避免过度劳累。本研究经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核批准(2020HSAH-01)。
按语:本案患者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瘥后咳嗽缠绵二载,呈现疫毒深伏肺络、肺燥津伤、脾虚失运的复杂病机。夜咳甚、遇凉加剧均提示邪伏于阴络;口干饮冷、盗汗便干、舌黯红苔花剥属疫毒灼伤津液,肺络失濡,伏邪内潜;纳呆反酸、嗳气、畏风、右关濡细则为脾虚卫弱,土不生金。张念志教授立足伏邪理论,融贯“搜剔络邪、保金润肺、培土生金”三法,处以清肺散邪、健脾益气之方。方以南沙参、百合、枇杷叶为君,甘润相济,补肺脾之阴,润肺保金,宣肃肺气以治其本;蝉蜕、僵蚕为臣,取法自升降散,虫药轻灵搜剔,深入阴络祛散伏邪,兼利咽喉。佐以玄参、酒黄精滋阴养液而兼清浮火,鳖甲入阴络以透伏热;炒白术、白茯苓崇土培元,健脾化饮,子病求母;防风实卫引经,浮小麦敛汗安神,生甘草清热兼和诸药。全方以滋阴润肺为主,兼祛散伏邪、健运脾胃,标本兼顾。二诊咳减痰消,提示伏邪已出现转机,肺津有来复之象,故去玄参、鳖甲防太过滋腻,加桔梗宣肺利咽载药上行,化橘红醒脾行气畅中,深化培土生金之力。三诊诸症均减,苔渐生提示胃气来复,遂加生黄芪补肺固表御邪,白及护胃生肌,固本以防邪气去复来。本案始终以分期透邪为枢机,同时也体现张念志教授传承新安医家用药轻灵之特色。
现代医学目前治疗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多以化痰镇咳及抗感染药物为主,远期疗效并不显著。张念志教授从伏邪理论出发,立足于中医辨证论治观念,结合自身多年临证心得,提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后咳嗽疫毒未清、邪伏肺络的病机,并且与肺热津伤和脾虚湿盛的病理变化密切相关。在治法上,张念志教授强调以保护肺中津液为治本之策,祛散伏邪为重要方法,顾护患者脾胃,培养后天之本,才能最终达到阴平阳秘的效果。目前国内外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情况仍有抬头趋势,总结张念志教授经验,为中医临床辨证论治提供新思路。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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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llection of experience of jianghuai famous doctors in treating post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ugh based on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tent pathogen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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