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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道综合征（urethral syndrome，US）是以尿频、尿急、排尿不适、尿不尽、小腹坠胀、腰痛等非特异性下尿路刺激征状为特征的非器质性和非感染性证候群[1]。US主要发生于女性，可见于各年龄段，其中绝经期女性发病率最高[2]。现代医学认为，US的发病与女性解剖结构、激素水平变化、精神心理因素及免疫功能异常等多因素相关[3]。目前临床主要通过解痉药、抗抑郁/焦虑药物、针灸、膀胱灌注、电刺激等手段治疗US，但存在治疗局限和效果欠佳的问题[4-7]。中医药通过辨证论治实施个体化方案综合调理，在治疗US过程中表现出独特优势，临床效果显著[8]。

王小琴教授，二级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第七批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从事肾系疾病临床工作40余年，临证经验丰富[9]。王教授认为“气血水火”不调，三焦气化失司为US的关键病机，故临证治疗以燮理阴阳、调济“气血水火”为核心。笔者有幸跟师出诊学习，受益颇丰，现将王教授基于“气血水火”理论辨证论治女性US的经验整理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1 “气血水火”理论内涵

“气血水火”理论雏形始于《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该论述以气血作为阴阳的物质基础，以左右为阴阳的运行路径，以水火为阴阳的外在征象，初步阐述“气血水火”与阴阳的密切联系。明代医家李中梓据此进一步发展，于《医宗必读·水火阴阳论》[10]中提出“人身之水火，即阴阳也，即气血也”的观点。至清代，唐宗海的《血证论》对该理论进行系统阐释，其以阴阳学说为根基，将阴阳、水火、气血三者有机贯通，构建起“阴阳-水火-气血”的动态关联模型[11]。

《血证论·阴阳水火气血论》[12]为“气血水火”理论的集中体现。唐宗海曰：“人之一身，不外阴阳。而阴阳二字，即是水火；水火二字，即是气血。”精辟指出“水即化气”“火即化血”“气与水本属一家”“血与火原是一家”，揭示水火气血相互化生的统一性及其动态平衡对维持人体生理功能的核心意义[13]。生理状态下，五脏协调运作是维系该平衡的基础，水火气血根于心、肾，以脾胃为转运枢纽，相生互制，水化生为气，气推动水液运行，水气互用；火温煦化生血液，血液涵养制约阳气，血火互制。病理状态下，“气血水火”失衡互累，水病累血，血病累水，气病及血，血病碍气，则多证交织。一方面，“气之所至，水亦无不至”，若肺、脾、肾功能失常导致气化不利，水液代谢障碍，则可引发水肿等水病，即所谓“气病即水病”；另一方面，“水交于火，即化为血”，若阴血亏虚则阳火失制，发为热病或出血，故“血病即火病”[14]。治疗水火之病本质是调治气血。治法上，讲究调衡互治，气血互调，以气为先，水火既济，交通心肾，斡旋中焦，滋水与泻邪并行以治气水，清火与补火兼顾以治血火[15]。

2 “气血水火”理论在US中的应用

2.1 病因病机

US以尿频、尿急、排尿不适、尿不尽、小腹坠胀等为典型症状，属于中医学“淋证”范畴，病位在肾与膀胱，与肝、脾密切相关，证属本虚标实，其病因多端，凡外感湿热、饮食不节、情志失调、劳伤久病皆可致病[16]。王教授基于“气血水火”理论提出US核心病机为气血水火不调，三焦气化失司。

2.1.1 气血失调是US病机的动态枢纽王教授认为，气机阻滞是导致US水液代谢失常的枢纽环节。情志不畅可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于下焦，膀胱气化受阻，临床可见小便涩滞、少腹胀痛不适；脾虚失运则中气下陷，清阳不升，浊阴下注，膀胱失于约束，表现为小腹坠胀、小便淋漓不尽。气滞之为患，非惟壅遏水液通调，更酿传变之虞。气机窒塞，三焦决渎失司，水湿内蓄，若与邪热相搏，则湿热蕴结下焦，此为US急性发作的关键病机。气滞日久，血行不畅，则致血瘀，湿热迫血妄行，则见尿中带血；久病入络，瘀阻溺窍，则见排尿刺痛或排尿中断；若US迁延不愈，气虚渐显，无力推动血行，则血瘀益甚；瘀血阻滞又耗伤气阴，终致气血俱损，形成虚中夹瘀之候[17]。

2.1.2 水火失济是US病性的寒热本质肾水上承以济心火，心火下煦以温肾水，此“水火既济”之枢机，乃三焦气化与水液代谢之根基所在。《诸病源候论》[18]曰：“诸淋者，由肾虚而膀胱热故也。”揭示肾虚为本、膀胱热为标乃US寒热错杂的本质。王教授认为，肾阴亏虚则虚火妄动，灼伤血络，发为尿血涩痛；肾阳衰微则气化无权，水湿内停，遇劳则气陷湿聚，症见小便淋漓、遇劳即发；心火亢盛或移热小肠，下灼膀胱，与湿相搏，致湿热蕴结下焦，症见小便短赤、尿道灼痛；脾虚湿盛则清阳不升，浊阴下注膀胱；胃热灼津则“土燥水干”，水液代谢紊乱，发为US[19]。

2.1.3 三焦气化失司是US的核心病位三焦作为“决渎之官”“元气之别使”，上承心肺以布散营卫，中调脾胃以运化水谷，下司肾与膀胱以蒸腾水液、排泄浊阴。《诸病源候论》[18]言：“三焦有热，气搏于肾，流入于胞而成淋也。”王教授认为，三焦气化不利则水液停滞，郁而化热，湿热下注膀胱，发为US。肺气失宣，水液输布失常，水聚上焦，导致尿闭或排尿艰涩；中焦气化失权则水停胃脘，聚湿生热，湿热下注膀胱，则见小便浑浊，尿道灼热；下焦肾阳亏虚，气化无力，则见小便清长，淋漓不尽；久病瘀血阻络，溺窍闭塞，则见排尿中断，或闭阻不通；肾水不足，心火亢盛，阴虚火旺，下迫膀胱湿热蕴结，络灼津伤，气化无权，则见溺赤痛灼热[20]。

2.2 辨证论治

王教授临证深谙“气血水火”互化之机，治疗US时，尤重燮理阴阳、调济气血水火，临证善用清心莲子饮、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补中益气汤、柴胡舒肝散、五苓散合桂枝茯苓丸、二仙汤合交泰丸之辈。

2.2.1 心肾不交，气阴两虚证——清心莲子饮王教授认为，心火上炎，肾水下亏，心肾不交，气阴不足，气虚水滞，湿郁化热，湿热下注，灼伤脉络发为US多见小便短赤，尿道灼热或刺痛，尿色异常，甚见血块，可兼见心烦失眠，口渴欲饮，神疲乏力，五心烦热等全身症状，治疗当以清心莲子饮为主方。清心莲子饮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21]，具有清心利湿、益气养阴之功。该方以石莲肉为君药，清火交心肾，固摄精气；黄芩、地骨皮、人参、黄芪为臣药，黄芩泻上焦实火，地骨皮退阴虚骨蒸，两者合用泻气血之热，人参大补元气，黄芪升阳固表，两者补气生血，化气行水；麦冬、茯苓、车前子为佐药，麦冬滋阴降火，甘寒润心肺之阴，抑心火亢逆，茯苓健脾渗湿，车前子利尿通淋，湿祛则热孤，热从小便而出；炙甘草为使药，缓诸药之苦寒，同时助人参、黄芪补中，固护气血化生之源。

2.2.2 中气下陷，阴火上冲证——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或补中益气汤王教授认为，中焦脾胃气虚，清阳下陷，阴火上冲，水谷精微下流，水湿不化，郁而化火，下注膀胱发为US，多表现为排尿无力、余沥不尽、小腹坠胀，可兼见神疲乏力、头晕目眩、面色萎黄、食少纳呆等全身表现，甚者可见子宫脱垂，当以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为主方治以甘温益气、升阳泻火。该方以人参、黄芪为君药；柴胡、升麻、羌活、黄芩、黄连为臣药；苍术、石膏为佐药，甘草为使药。黄芪大补脾肺之气；人参益元气，助黄芪固摄浮越之阴火，引火归元；柴胡、升麻、羌活，三药助清阳上达巅顶，使阴火自降；黄芩清肺火，黄连泻心火，石膏清胃火，三药酒制后直折阴火而不伤阳气；苍术燥湿醒脾，杜生湿助火之源；炙甘草甘缓和中。王教授指出，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偏重于脾胃气虚兼湿热郁火者的治疗，对素体气虚，久病后调理或年老中气大亏者，治以补中益气汤，补中气为枢，升清阳为用，调水火为效。

2.2.3 肝郁气滞，湿热下注证——柴胡舒肝散王教授认为，情志不畅，肝气郁结，三焦气机壅滞，水道通调失职，湿浊下注膀胱，阻滞气化者多表现为小便涩痛，淋漓不畅；气滞日久，肝郁化火，火灼血络，火煎津液，湿热胶结，多见尿赤灼热，US反复，以柴胡舒肝散为主方治调气行水、解郁泻火。柴胡舒肝散以柴胡为君药，理气通阳，透热解郁，香附理三焦水气，川芎化瘀通络，两者相合行气活血；枳壳破气消滞，陈皮燥湿醒脾，两者分消中下焦湿浊；白芍酸寒抑肝火，防郁火伤阴，甘草缓急止痛，两者相合柔肝敛阴，制火安中。全方以柴胡为枢，气畅则水行、血活、火降。

2.2.4 瘀热水结证——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王教授认为，三焦气机壅滞，膀胱气化不利，导致气水不和，气滞日久，气为血阻，瘀结下焦，血火互结，则可见尿中带血，尿道涩痛，小腹拘急，刺痛固定，治疗可用桂枝茯苓丸合五苓散。桂枝、白术复三焦气化，破水停之壅滞以治气；桃仁、牡丹皮散瘀通络，解血瘀之癥结以治血；茯苓、泽泻利湿泄浊，导邪从下窍出以治水；桂枝温肾阳助气化；芍药敛阴防化燥以治火。二方相合气、血、水、火四维同治，共奏活血消癥不助湿、温阳利水不伤血之功。

2.2.5 上热下寒证——二仙汤合交泰丸王教授提出，US上热下寒证因老年患者命门火微，蒸腾气化失司，兼忧思劳倦扰动相火，心火偏亢，水火不济；或为久病迁延耗气伤阴，所致肾之阴阳两虚。其临床症状多为尿频夜甚，尿色淡黄或清长，腰膝冷痛，五心烦热，心烦失眠，口干咽燥，但饮水不多，下肢水肿，遇劳则发，可用二仙汤合交泰丸以调和阴阳、交通心肾。黄连降心火；知柏泻肾火；仙茅暖肾阳；上清下温以调水火，当归活血通络；巴戟天合肉桂温肾利水以复气化；仙灵脾补肾填精，肉桂引火归元，两者阴阳并补以固根本。二方合用从心肾调水火，自阴阳复气化。

2.2.6 随证加减临证时，王教授注重根据患者兼见症状及病机演变动态调整方药。情志焦虑者，加玫瑰花、郁金、乌药；睡眠欠佳者，加生龙骨、生牡蛎、炒酸枣仁；口干、口苦者，加葛根、芦根、淡竹叶；纳差便溏者，加六神曲、山药、白扁豆、炒二芽；胸胁胀满者，加荔枝核、青皮、香附、川楝子；腰膝酸软者，加杜仲、牛膝、熟地黄；下肢水肿者，加川牛膝、冬瓜皮、玉米须；夜尿频多者，加芡实、金樱子、益智仁；尿中带血者，加大蓟、小蓟、地榆等。

3 验案举隅

患者，女，70岁，2025年2月18日就诊于湖北省中医院凤凰门诊，主诉“反复尿频、尿急、尿不尽10余年”。患者自诉10余年前因过度劳累后出现尿频、尿急、尿不尽伴小腹坠胀等症状，发作有时。曾间断尝试清热利湿中药及抗生素、解痉药、抗抑郁药物等治疗，效果欠佳。发病期间检查双肾输尿管膀胱彩超未见明显异常，多次复查尿常规示白细胞酶阴性。患者刻下尿意频多、尿不尽、尿急、伴小腹坠胀，腰部酸胀，尿道灼热感，无血尿，精神欠佳，时感疲乏，情绪焦躁，气短懒言，夜寐多梦，手足心热，口干饮水少，纳食欠佳，大便黏腻不成形，夜尿2～3次/晚。舌边尖红苔薄黄，脉弦细数。西医诊断：US。中医诊断：淋证（气阴两虚、心火偏亢）。治以益气养阴，理气清心。处方给予清心莲子饮合补中益气汤加减：人参10 g、莲子米15 g、地骨皮15 g、柴胡10 g、黄芩10 g、茯苓15 g、生甘草10 g、生黄芪30 g、车前草30 g、麸炒白术15 g、当归15 g、升麻15 g、陈皮10 g、川芎10 g、炒栀子10 g、神曲10 g、香附10 g、金银花15 g、玫瑰花10 g、芦根30 g、淫羊藿15 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

二诊（2025年2月26日）：患者尿频、尿急症状稍缓解，尿道灼热感明显减轻，无明显口干，纳食及睡眠情况改善，精神状态好转，但仍有尿不尽、小腹坠胀感、腰部酸胀，舌淡红苔薄白，脉弦细。治则不变，守上方去金银花、炒栀子、神曲，改生黄芪用量为40 g，加枳壳10 g、荔枝核10 g、乌药10 g、川牛膝10 g。14剂，煎服法同前。

三诊（2025年3月20日）：患者诸证缓解，刻下无明显特殊不适，自觉易疲劳，遇劳则易出现尿频、尿急、尿不尽，舌淡红苔薄白，舌体稍胖，脉细。守上方14剂服以巩固治疗，后予成药补中益气丸服用3个月，不适随诊。

按语：患者老年女性，以“尿频、尿急、尿不尽”为主症，病程缠绵10余年。病初虽有清利湿热及西药治疗史，效果不显。细究其证，刻下除尿意频多、尿急、尿不尽伴小腹坠胀、尿道灼热外，更见明显气阴两伤及虚火内扰之象：精神疲惫，气短懒言，易感疲劳，手足心热，夜寐多梦，口干而饮水不多，纳呆便溏，舌边尖红、苔薄黄，脉弦细数，皆示病机以气阴两虚为本，虚热、气机郁滞为标。西医诊断为US，中医辨证属“淋证”范畴之气阴两虚、心火偏亢证。初诊方用清心莲子饮合补中益气汤加减。生黄芪、人参为君药，大补元气，升举清阳，以复膀胱气化；莲子米交通心肾，黄芩清心降火，车前草利湿通淋，升麻升提清气，四药相伍清心降火、利水通淋、升降相因，共为臣药；柴胡、香附、玫瑰花疏肝行气解郁，炒栀子泻火除烦，金银花清热解毒，地骨皮清虚火，三药合用共解无形郁热，当归、川芎活血通络，白术、茯苓、陈皮、神曲理气健脾，燥湿和胃，淫羊藿温肾助阳，芦根生津除烦，均为佐药；生甘草调和药性，为使药。二诊时，患者尿道灼热减轻而坠胀未除，乃气机壅滞未畅。故在初诊方基础上减去清利过甚之金银花、炒栀子，消导之神曲，增加黄芪用量至40 g，大补肺脾之气，以助气化复常，加用枳壳理气宽中，助升提降浊，荔枝核疏肝理气，行下焦滞气，乌药温肾行气，除膀胱冷气郁滞，川牛膝引药下行，兼利水通淋，增此四味，重点解决气机升降失调、气滞郁于下焦之病机关键，气行水自利，促水道通调。三诊时，患者诸证缓解，唯劳后易发，舌淡胖脉细，显见久病耗伤，中气大虚、气化固摄之力未充。故守二诊方巩固，后以补中益气丸长期调理，意在持续培补中气、升阳固摄，以期恢复脾肾气化之常，彻底改善膀胱“开合失度”状态，防其复发。

4 小结

US在中老年女性中发病率极高，治疗手段有限，中医药在该病治疗中具有巨大潜力。王教授基于“气血水火”理论，提出气血水火不调，三焦气化失司是US的核心病机，治疗时，尤重燮理阴阳、调济气血水火，善用清心莲子饮、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补中益气汤、柴胡舒肝散、五苓散合桂枝茯苓丸、二仙汤合交泰丸等经典方剂，随证加减，效果显著。

利益冲突声明：本文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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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机构】	湖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湖北省中医院肾病科
【分类号】	R277.5
【基金】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82374384）湖北省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科研项目面上项目（ZY2025M009）。

基于“气血水火”理论辨证论治女性尿道综合征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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